"自我,是生命中最糟糕的東西。自以為是,更是要命的毒藥。身邊的每一個人,其實都是自己的善知識……"我帶過我哥的孩子,自己也養過孩子,常常自夸教育小孩很有經驗。如今才知道,過去,我這個自以為是的大人,做過多少的蠢事,說過多少的蠢話,對孩子所謂的諄諄教導,絕大多數都是笑話。曬出來,能讓自己無地自容。
我女兒,一直也不搭理我。剛出家的頭幾年,她來寺院看我,我就教育她要這樣,不要那樣,等等,后來,她就很少來了。偶爾打個電話,我依然在電話里教導他,要這樣,不要那樣,等等。有一次,她就急了,說,你少來,我根本就不信你那一套!我也急了,說,你這個孩子,怎么這么傲慢?她說,你才傲慢!
就如同當頭一棒,算是讓我清醒了一點點,看看自己四處教導別人的嘴臉,實在不咋樣。但是這一次,并沒有真正敲醒我,我自以為是的惡習依然沒有改。去年,我女兒養了一兩只小松鼠,還有土撥鼠,我就教導她說,玩物喪志,你這個年齡應該多讀書,好好工作,好好學習。在北京生活壓力大,你的文筆不錯,可以多寫些文章,做自媒體是個出路,你看看你爹我,寫個公眾號,好幾萬粉絲呢。
她好像懶得跟我說話。后來,別人告訴我,你女兒用土撥鼠和松鼠做了一個抖音,六十萬粉絲了。我就問別人,啥叫抖音?后來,我在她的文章里看到,她說一個人在北京生活打拼,下班回家,只有松鼠和土撥鼠能給自己帶來一點溫暖和慰藉,就這,也被說成玩物喪志。
我很慚愧,我這個大人,干的都是小人的事。我的兒子,那個從小被我放在山村的小小少年,如今已經高高大大,過過一段時間城市生活,我發現不妥,照顧不了,也教育不了。就又強行送到鄉村去讀書。
去年 ,他不知道在哪里聽說我可能遇到一點變故,得到老師同意后,坐火車風塵仆仆地趕來找到我。帶來了鄉下的核桃和茶葉。進門就用嵌著黑泥的手指甲給我剝核桃,給我沏茶,他說,這次來,就是為了給我剝個核桃,沏杯茶。我就很感動,覺得自己這個大人沒有做好。很對不起孩子。
回想他小時候,我這個當爹的確實也很說不過去。他獨自去上學,路上下雨淋濕了,因為小,不懂得換衣服,濕衣服就自己捂到干,一個星期下來,人都臭了,老師急了,四處打電話找家長。因為小,有人看見他,一個人買了一大堆冰棍,一口氣全部吃掉。
他生病了,自己在宿舍里熬,熬不下去了,就讓陌生人來找我,我去看他,他可能是聽見我的腳步聲了,就扭頭面朝墻,我過去一看,吧嗒吧嗒在掉眼淚。想想,我過去跟他講的那些人生觀價值觀大道理,想想,我過去居高臨下語重心長地教育孩子的樣子,簡直丟死人了。
好在,孩子們都原諒我了。他們的愛,不分宗教,派別,歷史,觀念,他們大道至簡,純真無邪,因為你是父親,所以愛你,沒有條件。而我的愛,是有條件的,跟我是一伙的我才愛你,不是一伙的,就是敵人,就是叛徒,同一個立場和觀念的,就是同行善友,不是一個立場和觀念的,就是仇人。
修行道路注定是坎坷崎嶇的,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,虛心謙卑,做個無事人,在內心里超越所有的思想概念,超越大人小孩,超越名言,超越宗派,超越組織團體,乃至超越宗教,超越一切儀軌和說法,超越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。
人生,犯錯是必然的,改正反省才是入道的基礎,真正的修行人,沒有葛藤,哪里提起來的,就在哪里放下。